問題1寫下這個標題,我并不覺得好笑。雖然“地球往事”是科幻作家劉慈欣創造的概念,與《紅樓夢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,但我依然覺得,曹雪芹若是泉下有知,一定會為“地球往事”這個詞拍案叫絕,也會為他那個年代漢語世界里還沒這個詞匯而深感惋惜。《三體》被劉慈欣稱作“地球往事三部曲”。在最后一部《死神永生》里,劉慈欣一直把故事講到了宇宙末日。在末日時點的宇宙級時空背景之下,遙想億萬年前全人類應對三體人入侵的各種驚心動魄,“如今”都已是不折不扣的“地球往事”。時間能讓記憶褪色,只需時間足夠長,那些曾經的驚心動魄、轟轟烈烈和蕩氣回腸,都會在驀然回首時變得云淡風輕。借用“地球往事”的概念,劉慈欣創造了一種相當別致的文學意境。讀者最深切的感受,除了“天地不仁”,就是佛教中的“無常”了。無常也是《紅樓夢》的主題。《紅樓夢》開篇描述了一個神話世界。先說女蝸補天遺落了一塊石頭在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,又說這塊通靈的石頭因巧遇一僧一道而獲得了投胎轉世的機會。投胎目的地明確指向“花柳繁華地、溫柔富貴鄉”,可見石頭投胎的經歷,定是《紅樓夢》的原始素材。等這塊石頭投胎歸來、物回原處、又巧遇空空道人之時,卻已“不知過了幾世幾劫”。這里的時間跨度至關重要,故事發生之后“不知過了幾世幾劫”,其原始記錄才經空空道人之手披露于世,后又輾轉到了悼紅軒中,經曹雪芹批閱增刪,方成《紅樓夢》一書。“劫”是佛教時間體系里的概念。“劫”含“成、住、壞、空”四個階段,又分大、中、小三個類型,“小劫”也有1680萬年。若《紅樓夢》講的都是“幾世幾劫”之前發生的故事,可不就是“地球往事”!“幾世幾劫”之于曹雪芹,如同“地球往事”之于劉慈欣,都是為了創造一個宇宙級的時間尺度。可是問題來了,《紅樓夢》不是科幻小說,宇宙級的時間尺度對曹雪芹又有何用?問題2在電影《黑衣人》的結尾,鏡頭以加速度從曼哈頓街區遠離地球飛向太空,于是觀眾看到了神奇的景象:先是地球變小不見了,然后是太陽系變小又不見了,最后是整個銀河系變小,直到被包裹進一個晶瑩剔透的小球里,小球被擺到了“臺球桌”上,被一個怪物一桿入洞。這個惡作劇式的電影結尾,無意間展示了“空間壓縮”的邏輯——只要將視距無限拉長,既有空間就被任意壓縮,浩瀚的銀河系都可以被壓縮進一個小球里。《黑衣人》的結尾當然,如果測量尺度無限小,空間也可以無限膨脹。在納米的世界里,一粒沙子就是龐然大物。若是采用更小的尺度,未必不能驗證佛的斷言,“從一粒沙子里看到三千世界”。時空大小取決于尺度。曹雪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,他想用一個宇宙級的時間尺度來壓縮時間,從而呈現出“快鏡頭”的效果:種子剛發芽就長出了枝葉,枝葉中的花朵迅速盛開又迅速凋謝。理論上,潮起潮落、寒來暑往、斗轉星移乃至海枯石爛,都可以在被快鏡頭壓縮進一個瞬間。《紅樓夢》開篇就使用了快鏡頭。當那塊通靈的石頭央求一僧一道帶它到紅塵中走一遭時,二仙的第一反應卻是勸阻,接著給出了理由:“那紅塵中卻也有些樂事,但不能永遠依恃;況又有‘美中不足、好事多磨’八字緊相連屬,瞬息間則又樂極生悲,人非物換,究竟是到頭一夢,萬境歸空。”借用二仙之口,曹雪芹將整個故事用快鏡頭做了一次預演。可問題又來了,曹雪芹為什么需要快鏡頭? 問題的延伸余英時先生認為,曹雪芹在《紅樓夢》里創造了兩個對比鮮明的世界:一個是大觀園里的“烏托邦世界”,另一個是園子外的“現實世界”。兩個世界在清與濁、情與淫、真與假等許多方面的強烈反差就是全書一條最主要的線索。雖然我明白余先生此說的意圖和矛頭所指,但仍對這個看法不以為然。依循這條線索去理解《紅樓夢》,其實不得要領。但和余先生一樣,我也覺得曹雪芹確實想在《紅樓夢》里敘述兩個對比鮮明的世界,但卻主要不是空間上的,而是時間上的——是“笏滿床、歌舞場”忽而“陋室空堂、衰草枯腸”的兩個世界,是“脂正濃、粉正香”轉眼“兩鬢又成霜”的兩個世界。兩個世界在盛與衰、榮與枯、福與禍等方面的強烈反差才是全書的主線。但也僅僅是條主線,遠非全書的宗旨。曹雪芹只是利用這條主線去闡述佛法中的無常。無常是佛教中的一個重要觀念,也是《紅樓夢》的思想根基。無常的道理看似很平常,傻瓜都能理解,人生無常,世事無常,萬事萬物都會經歷“成、住、壞、空”的過程,誰也無法對抗時間的力量。可若說《紅樓夢》的思想根基如此小兒科,那和心靈雞湯又有什么分別?道理很簡單,可問題卻沒這么簡單。佛教宣揚無常,目的是勸人放下執念,對比生命的真正目標——徹底的覺悟和解脫,則無論留戀眼下的滿足,還是追逐未來的享樂,都是枉費心機而已。雖然大多數人都明白這個道理,可又有幾人能真正放下執念?知易行難。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是否明白道理,而在于明白道理之后能否改變行動。如果道理只是被大腦理解,未進入心靈深處,則明白道理本身并不具備改變行動的力量。正因為如此,佛教區分了“聞、思、修”三個層面的知識和智慧,絕大多數人對于無常的理解只停留于“聞慧”的層面,但只有把“聞慧”深化為“思慧”,才可能改變一個人的行動。要理解“聞”和“思”之間的差別,最容易的辦法是想象一下:如果你告訴一位“先天失痛癥”患者,不要觸碰尖銳物體,否則就會傷到自己,結果會怎樣?答案是,即使能夠理解、也完全相信你講的道理,他也無力糾正自己的行為。先天失痛癥患者所缺少的,不是理智,而是糾正行為的心理能量,這種心理能量來自疼痛的記憶,來自疼痛記憶激發的對尖銳物體的恐懼感。但恐懼感潛藏于心靈深處,而非漂浮在理智的表層。知識存儲的位置不同,知識本身的效能就不一樣。理智之所以并不總能支配行動,簡單地說,是因為大腦對于身體的指揮是有權限的。比如,恐懼感就不受理智的支配,貪欲也不受動機的驅使,恰恰相反,是貪欲創造動機。佛教所說的執念,其實就是人性中的貪欲,人性是自然選擇為生物有機體設定的一套生化算法,其簡單表達就是“趨樂避苦”。為保障有機體的生存和繁衍,自然選擇設計了一套獎懲機制——用快感獎賞正確的行動,用痛苦來懲罰錯誤的行動。如果大腦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策,讓身體某個部位受到傷害,痛感神經就會被激活,向大腦傳輸痛苦的感受。為了免遭痛苦,大腦就會指令采取措施,以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傷害。疼痛既是對過去錯誤的懲罰,也是對未來錯誤的預警。先天性失痛癥患者即使理智健全,也無力避免各種傷害,面對危險物品,他們不能形成像普通人一樣的深刻感知,也無力建立其對危險物體的預警機制。幾乎所有負面的情緒和感覺都是對錯誤決策的懲罰和預警,而愉悅則是對正確決策的獎賞和誘惑。味覺神經發出甜的信號,說明我吃到的食物多半是安全的;如果我覺得苦或酸,就要小心了,食物很可能有毒或發霉。生育和養育孩子是非常辛苦的事情,所以需要事先的重賞(性快感及其延伸性的浪漫和甜蜜)做誘餌。這套獎賞機制,歸根結底不過是基因為我們量身定做的系統性圈套。性欲來自荷爾蒙,母愛來自黃體胴,激情來自多巴胺,滿足感來自內啡肽,基因為了延續自身,借助花樣繁多的激素和快感神經遞質奴役了我們的靈魂。甚至“自我意識”也是基因強加給我們大腦的一個幻相,其真實面目則是基因實現“單元管理”的一個制度性工具。佛教要求人們放下執念,實際上是要求人們對抗自己的人性,擺脫這套獎懲機制的束縛,從各種基因陷阱里掙扎出來。這應該是個壯舉——是靈魂對肉體的宣戰,意志對基因的革命。至于革命能否成功,或是否有成功的希望,我不想討論。我只想讓大家明白放下執念的困難有多大,障礙主要來自哪里;并試圖讓大家進一步理解,為什么理智并不總是能夠支配行動。改變行動的不是觀念,而是動機,但觀念并不必然創造動機。只明白無常的道理是沒用的,促使人們采取行動的動機,來自因感悟無常而喚起的對生命本身的緊迫感。有無緊迫感是區分“聞慧”和“思慧”的標志,但兩者不是可以截然分開的,“聞”與“思”之間,還有一個寬闊的過渡地帶。任何人,一旦明白了無常的道理,都或多或少會產生一些緊迫感,但若緊迫感過于微弱,就不足以改變他的行動。問題的答案《紅樓夢》的主旨,不是向人們解釋“無常”的道理(這太小兒科了),而是喚起人們對生命無常的緊迫感(這是個艱巨的挑戰)。曹雪芹的主攻目標不是讀者的大腦,而是心靈,他要往讀者心靈中注入盡可能多的心理能量。為此,他需要在兩個看似相互矛盾的方向下功夫,既要讓讀者體驗無常過程中的驚心動魄,又要讓讀者感悟無常終結后的云淡風輕。致力于前者,曹雪芹必須把盛與衰、榮與枯、福與禍之間的反差拉到極限。就像設計過山車的軌道,要追求驚險刺激,就必須加大軌道高點和低點之間的落差。為此他在《紅樓夢》中創造了兩個時間上的世界,興盛的賈府在過山車軌道的高點,衰敗之后的賈府在軌道的低點。曹雪芹要帶領讀者坐一趟驚心動魄的過車山,使讀者目睹賈府由盛而衰的全過程。而相比之下,余英時先生所說的空間上兩個世界,只是致力于拉大軌道落差的一個工具性構思而已;空間上的兩個世界服務于時間上的兩個世界,而不是相反。倘若沒有那個如夢如幻、如詩如畫的大觀園,過山車的軌道就架不出一個理想的高度。如果《紅樓夢》描述的只是一個中產家庭(比如甄士隱家)的衰落,劇情是缺乏震撼力的,不消三言兩語就到了劇終。畢竟《紅樓夢》是部小說,而不是個super版的佛教寓言故事。劇情的吸引力是曹雪芹必須考慮的因素,甚至是首先考慮的因素。但過山車的驚心動魄不能只靠拉大軌道落差,起伏運動的速度是另一個必須的變量。即使人們知道,紅塵中的樂事不能永遠依恃,也依然會迷戀于當下的享樂和滿足。房子遲早會坍塌,怕什么,至少現在還好好的,不必立刻逃生;美夢遲早會終結,管他呢,至少現在還在夢中,無需立刻醒來。要喚起緊迫感,就必須讓讀者深刻體會到好景不長,為此曹雪芹需要一個快鏡頭來壓縮時間。在快鏡頭的播放中,賈府的由盛而衰就被壓縮成瞬間發生的故事。在福禍相依、枯榮相繼的迅速切換中,那些愛恨情仇、悲歡離合呼嘯而過,無常中的驚心動魄才由此體現得淋漓盡致。在《紅樓夢》開篇,曹雪芹已經用快鏡頭對賈府的興衰做了兩次預演。一次是借一僧一道的視角,另一次是借甄士隱的視角。為解讀瘸足道人的《好了歌》,甄士隱做了首詩詞,其中兩句便是:“金滿箱、銀滿箱,展眼乞丐人皆謗;正嘆他人命不長,那知自己歸來喪!”這分明就是快鏡頭的節奏。按理說,《紅樓夢》在結尾處還應該用快鏡頭再做一次重播,讓預演和重播首尾呼應,全書的布局才顯得有始有終。只可惜高鶚續寫《紅樓夢》,將結局處理得過于草率。但也正是高鶚的草率,留給了我們想象的空間;不妨設想一下,若是曹雪芹寫完全書,會怎樣設計該書的結尾?重播是必要的。重播時那一僧一道還要出場,還要與那塊石頭有段對話。盡管重播的時間尺度一定會再次切換到預演時的“幾世幾劫”,但重播不是預演的簡單重復。既然預演是由一僧一道發言,那么重播就該輪到那塊石頭來抒發感慨了。畢竟在紅塵中走了一遭,縱然記憶早已褪色,但起碼的話語權還是要保留的。難怪在開篇預演時曹雪芹讓石頭投胎歸來保持了沉默,想必如此安排就是為了把石頭的發言機會留到結局時的重播。可問題是,在那個關鍵時刻,石頭會說些什么?至于石頭具體怎么說,不好揣測;但可以斷定的是,云淡風輕一定是其發言的主題和基調。壓縮時間同樣可以制造云淡風輕的效果。如果未來的災難損失不因時間流逝而貼現打折,那么同樣是在福禍相依、枯榮相繼的迅速切換中,收益與成本就可以相互對沖,此時再去計較得失就很無聊了。而一旦時間尺度被拉長到了宇宙級,則收益與成本甚至連對沖的必要都沒有了,因為在興衰、福禍和榮枯之間,已經看不到有什么差別,無非緊密糾纏的幾對幻相而已。所謂“好便是了”,就是這個意思。“好”、“了”之間的迅速切換模糊了兩者的界限,以致區分都成了徒勞。——說到這里,你會突然發現,如果再將空間尺度拉大到宇宙級,那些對立面之間的差別豈非更加可以忽略不計?!是的,并且曹雪芹也想到了。那一僧一道,一個叫“茫茫大士”,一個叫“渺渺真人”;“茫茫”喻空間之廣,“渺渺”喻時間之悠。正是這兩個別致的名號,透露出曹雪芹對于宇宙級的時間尺度和空間尺度的雙重渴望。只可惜在曹雪芹寫作的年代,漢語中描述宇宙級空間尺度的詞匯太過貧乏,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幾個,那時還沒有“宇宙”、“星球”、“星系”、“星云”之類的概念,“大荒山無稽崖”就已經遙遠到了語言表達的極限。正是語言的障礙,限制了曹雪芹的想象力,也直接導致了該書宇宙級的時間尺度凸顯、而同級別的空間尺度只是隱約可見的局面。而相比之下,“地球往事”的概念卻是時空兼備——既隱含了宇宙級的時間尺度,又隱含了宇宙級的空間尺度,如此恰切的詞匯又怎能不令曹雪芹拍案叫絕?

0后、80后說完晚安在干嘛?反正都不在睡覺,你可能認為少睡會兒沒什么大事兒。《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》上研究發現,每晚睡眠不足6小時,持續一周就會導致體內700多個基因發生改變。即使一晚睡眠不足,也會對人產生嚴重危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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